回望2017年,上市快遞企業在不同市場領域各有斬獲,但同時也面臨著不容忽視的挑戰。
上市后的網點負責人如何讓網點生存下去
2017年11月13日,“雙11”后的首個交易日。
與2016年同期相比,快遞板塊的股票從圓通一家擴大至順豐、圓通、中通、申通、韻達和百世六家。其中,百世在一個多月前剛剛登陸美股市場。10月,順豐王衛,圓通喻會蛟、張小娟夫婦,中通賴梅松,申通陳德軍、陳小英兄妹,韻達聶騰云、陳立英夫婦集體入選了2017年胡潤百富榜。
六家上市快遞企業的業務量在“雙11”期間再創新高。但遺憾的是,業務量的上揚曲線并沒有延續到股價在資本市場的走勢。11月13日,六家企業股價在各自的交易市場收盤時均遭遇不同幅度的下跌。很明顯,投資者對上市快遞企業“雙11”的表現并不買賬。
又撐過一個“雙11”的網點負責人對上市這件事也不怎么買賬。
長期以來,《快遞》雜志持續關注基層網點運營狀況。大部分受訪網點負責人均表示,單純依靠快遞業務獲得的利潤極其有限,如何讓網點生存下去是需要面對的現實問題。
“今年三件快件的利潤加起來勉強和前幾年一件的利潤差不多。”某“通達系”上市企業天津東麗二公司經理丁彪告訴記者。日漸稀薄的利潤讓丁彪的網點不得不停掉不賺錢的業務,把資源集中用于尚能盈利的業務,以等待市場出現轉機。
丁彪的窘境并非個案。千千萬萬個丁彪這樣的網點負責人,是撐起龐大無比的中國快遞網絡的“雄兵”。他們像“鐵打的營盤”,看著快遞員這些“流水的兵”來來走走。他們是在上級網絡管理者和快遞員中間的“夾心人”。“雙11”期間,快遞員按件掙錢,派得多掙得多,雖然遠比平日辛苦,但收入也比平日多。快遞員的工資要由網點來支付。更確切地說,要由網點負責人支付。快遞員做不下去了,可以去干別的工作。網點負責人大多從快遞員白手起家,不愿也不舍得輕易放棄十幾年辛辛苦苦打拼來的事業。
上市后的快遞員需要職業認同
對上市不買賬的還有快遞員。
根據北京交通大學經濟管理學院、阿里研究院和菜鳥網絡聯合發布的《全國社會化電商物流從業人員調查報告》,近80%的社會化電商物流從業人員每天的平均工作時長超過8個小時。這一點在快遞從業人員身上體現得尤為明顯。在該報告調查的4540個網點中,有25%的網點快遞從業人員平均工作時長超過12小時;大部分快遞從業人員的工資水平在2001元~6000元之間;有近50%的網點快遞從業人員工作年限在1年以下,說明網點的快遞從業人員流動性較強。
該報告認為,使用快遞服務的用戶多數不了解快遞服務,或者對快遞服務的過程存在理解上的偏差,很難吸引高素質人員進入快遞業,因此快遞從業人員的社會地位相對較低。雖然快遞服務單價持續下降,但國內消費者并未產生服務有償、“優質優價”的意識。這方面與國外發展現狀存在巨大差異。同時,從業人員的晉升路徑不夠明確,企業對員工培訓的力度和針對性不足,是從業人員對工作認可度不高的重要原因。
快遞員流動性強和對工作認可度不高這兩點,相互影響,相互作用。因為對工作認可度不高,所以流動性強;同時,流動性強會降低對工作的認可度。這兩點,并沒有因為企業上市而得到顯著改善。
“總部上市對我有什么好處”,是大多數接受記者采訪的快遞員在被問及“上市”一事時的第一反應。在他們眼中,總部上市和自己的關系是“上市后會不會漲工資”。曾有記者在圓通上市儀式后的新聞發布會上向喻渭蛟提出過這個問題。對此,喻渭蛟并沒有直接回答“會”還是“不會”,而是強調“快遞員的收入高低取決于其業績表現”,而圓通上市后會為所有員工提供一個更好的發展平臺。
喻渭蛟所言非虛。快遞員按件計酬,風里來雨里去一個月后,能真正拿到多少錢取決于工作有多努力。不過,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雖然看不大明白財報里那些繁雜冗長的數字,但也知道沒有自己的付出,就沒有這些數字。他們熱切地期望著,這些不斷增長的數字能給自己帶來些什么。
丁彪給記者講了2016年“雙11”期間發生在他的網點的一個故事。為了激勵快遞員提升派件速度,他連續幾天都取出10000元現金放在網點,最先派件回來的快遞員可以分到最多的現金。快遞員不僅自己盡全力派送,還發動親友一起幫助派送。“給什么也不如給錢管用。”丁彪感慨地說。
“大秤分金”激勵下的服務提升只能是特殊時期的特殊手段。快遞員真正需要的職業認同感,并沒有在企業上市后得到體現。
流動性強和對職業認同感不高的現象影響的不只是快遞員,還有整個末端服務網絡。最直接的體現是網點基層管理人才短缺。網點負責人大多從快遞員白手起家,是快遞員中的“老司機”。這些“老司機”“如果不干快遞,都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網點數量隨著快遞業務量增大而不斷增長,但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經驗豐富的網點負責人在不斷減少。
快遞投資者、快遞觀察人士趙小敏認為,應讓加盟商或合伙人本土化運營,指導其與本地產業對接和融合,使他們成長為總部強壯的“樹干”和絕對可以信賴的利益共享者。未來,加盟商、網點和快遞總部的關系,應該是加盟、股東、利益捆綁等多種方式并存的新加盟合伙模式。
上市讓快遞企業“折疊”
科幻作家郝景芳用三天時間寫出獲得雨果獎的短篇小說《北京折疊》。她筆下的22世紀的北京分為三個空間—“折疊城市分三層空間。大地的一面是第一空間,五百萬人口,生存時間是從清晨六點到第二天清晨六點。空間休眠,大地翻轉。翻轉后的另一面是第二空間和第三空間。第二空間生活著兩千五百萬人口,從次日清晨六點到夜晚十點,第三空間生活著五千萬人,從十點到清晨六點,然后回到第一空間。時間經過了精心規劃和最優分配,小心翼翼隔離,五百萬人享用二十四小時,七千五百萬人享用另外二十四小時。大地的兩側重量并不均衡,為了平衡這種不均,第一空間的土地更厚,土壤里埋藏配重物質。人口和建筑的失衡用土地來換。第一空間居民也因而認為自身的底蘊更厚。”
從某種意義上講,《北京折疊》中的場景正發生在上市后的部分快遞企業身上—“總部像歐洲,網點像非洲”。雖然用這句話來形容上市后的上市快遞企業網點經營現狀有以偏概全之嫌,但網點普遍面臨巨大經營壓力卻是現實。
財報上數以億計的營收,對網點負責人和快遞員來說是另外一個世界。他們每天要盤算的是,今天能不能再多攬收幾件,昨天的問題件千萬不要引起投訴和罰款。張為在大學畢業后就干起了快遞,同樣是“通達系”上市企業在天津的網點負責人。很少發朋友圈的他在“雙11”后發了一條只有文字的信息—“真的干膩了”。
要完成對賭協議中的承諾業績,就必須保證網絡有足夠強的運輸和中轉能力。上市快遞企業拿到錢后,首先要做的都是強化干線運輸網絡和分撥中心的基礎設施建設。自動化分揀設備在今年的火爆,從側面印證了這一點。而網點所處的末端網絡,雖然一直是制約快遞服務水平提升的“老大難”問題,但是在上市后并沒有受到和中端網絡同樣的重視。
中端網絡能力水平的提升,使得快件的中轉速度越來越快。與之相對應的是,網點在末端網絡中的壓力越來越大。自動分揀設備可以不知疲倦地每小時處理數以萬計的快件,但最終還要靠網點里的快遞員一件一件派送。
回望快遞企業總部上市時,大多數網點張燈結彩,一派與有榮焉的喜慶氣象。在加盟制快遞企業中,網點負責人和快遞員并不是上市快遞企業員工,而是如招股說明書所說,是“網絡合作伙伴”及其雇員。他們慶賀的,是商業合作伙伴的上市;他們希冀的,是商業合作伙伴的上市能提升自己在本地市場的商譽和競爭力,進而帶來更多的收益。
但是,他們的慶賀并沒有讓這種希冀在上市后快速成為現實。無論是中國市場的巨大體量,還是為上市而簽下的對賭協議,都讓上市快遞企業不可能將上市的收益讓全網數以萬計的網點“雨露均沾”。上市及其所產生的各類創富神話、都市傳奇就像“陽春白雪”,網點負責人和快遞員每天需要面對的情況多是“下里巴人”。因此,“總部上市對我有什么好處”,再次成為他們的詰問。
這個問題能不能在2018年得到回答,我們不得而知。但留給回答者的時間可能已經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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